一吨秘密: 两个月清洁工感想

三月来了，农场的工作辞掉了，STPM成绩也拿了。成绩的事用另一篇写吧，这次是想说农场的事情。

这篇难得文图并茂，平时我是不弄照片的，因为照片在手机里，还要弄到电脑去，有点麻烦。但是，在农场还是要有点照片好啦，比较完整。

说到农场你会想到什么呢？我觉得农场应该是很亲切的，维护大自然。

可是我在的那个农场，烧垃圾、喷洒除草剂和农药，一点也不mesra alam，有点失望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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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事情由浓转淡，好像我看见动物的心情那样。

刚进去工作时，觉得能跟动物近距离接触很好玩。

我喂山羊吃草。

眼神已死

白色很讨人喜。
不过山羊有点暴躁。

我看放养的绵羊。它们身上的毛被雨淋过后会结块，有点丑，但是可爱的羊叫声弥补了一切。羊群走过时会咩咩叫，我们看了也会学羊叫，越学越像，可以去当配音员了。

鸡、火鸡、鸭子、鹅都养在同一个地方，好像马来西亚各种族子民都住同一个地方那样。顾客花一块钱买一小盒干玉米饲料，而我可以大把地挥洒。虽然只是清洁工，喂养动物不是我的事情，但混熟了，什么都可以做。

鹅和鸭子

过了一段时间，大概一个礼拜后，开始熟悉环境，对那些动物有点厌倦了，因为开始意识到我是铲屎官。这两个月，处理很多动物大便，有马、牛、羊、晚上才进农场守夜的狗、鸡、鸭、鹅、兔子、豚鼠、野鸟，差不多这样，洗厕所时也没少见人类的大便。厌倦是厌倦，但不至于虐待它们，就，有点怀疑人生。没关系这个是人生经历，无害，以后见到什么就不奇怪了。

狗屎阵法
好厉害耶，大得很像 mercedes logo

世界上有两种羊：大一坨的和大散散的

马屎

狗大便最臭，草食动物的都没味道。

我之前还想过当zoology的，可能真的会跑去当，看能申请到什么大学吧。其实我看着那些动物时，有想过解剥它们是怎么样的。我朋友听到我想念zoology时还说，不要，我听说毕业后会被派到动物园去扫动物大便。

总之，动物还是很可爱的，只是我觉得野生的更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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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场有一只羊，见人会摇尾巴。我觉得它前世是只狗吧，它还有名字，叫它时会摇尾巴回应你。后来这只羊生病死掉了。农场不甘愿，觉得一定要有一只会摇尾巴的羊才能吸引到顾客，然后又“训练”了一只小羊，天天把它牵到兔子圈里，训练它和人接触成自然，后来那只小羊疑似压力过大，腹泻身亡。

这样看来农场有点虐待动物？为什么要把一直羊当成狗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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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尼工人割草还挺有心思的，看得出有个心形吗？

说说印尼工人。

他们的工作多是体力活，要在太阳底下干活的那种，像剃草、清理水沟、种田、拔草。

不过他们的待遇好像很不好，农场太压榨他们了，他们的薪水只是本地员工的一半，偶尔会被当出气筒，被骂，被嫌弃，被遣送回家。至于他们合不合法，我不知道。离开家乡，来到陌生环境讨生活，真的不简单。

刚在农场工作时，他们都会和我打招呼，偶尔聊天。我听不大懂印尼话，跟马来文不一样，加上他们的方言，很多时候鸡同鸭讲，就是点头回应，然后他们看起来还很开心那样，会叫你的名字，整个农场回荡回音。

后来觉得印尼工人也不是那么安分。有的很奇怪，看到你工作，会叫你过去他休息的地方休息，后来会和老板打小报告说这个员工偷懒。

有的看你休息会一直盯着你看，休息一下就得罪人了。

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。有的会故意在你清理完那个范围后就在那里剃草。当时我就是等他剃完才待久一点，结果他休息了很久，我一离开他就开始剃。他应该不担心那些石头碎草会把我弹伤，因为我是站很远的。

对他们的印象也是由好转坏，我捡垃圾时总是捡到泡面包装，他们乱丢垃圾。好像还喝很多酒，农场时不时会出现酒瓶，玻璃的和铝罐的。我听说有的还因为买烟酒而欠农场钱，想离开也不能。你来赚钱，结果还欠钱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看着他们都想到悲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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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说本地员工，有各个种族。

有几个同一个年龄层的人，存钱想去念书。也有的还在念书，假期时来打工。

有几个叔叔阿姨，应该是不会离职的那种吧，做很久了。

因为这样，接触了很多年龄层的人，有年轻也有老的。

有个马来老阿姨喜欢对我说，她帮我清理了什么什么什么，语气和悦，可是听得出来是在 “ 责备 ” 我工作不尽责。我也不是故意不做好，枯叶扫了又会落下、动物屎清理了，动物又会重新排泄，永无止境。我得扫整个农场，自然没有心思把同一个地方清理两轮。老阿姨只是喂兔子而已，然后说得她很忙似的，还得帮一群经验不足的屁孩收拾残局。她有点倚老卖老。

老阿姨在我刚来时，对我的态度是很不错的，会说辛苦了，累了就休息，天气热。还会开导我，说，扫到月尾就有钱了、把这些枯叶都当作是钱来扫吧。

os: 最好是你钱多到要用扫的来整理。我不理解她的乐观。

后来发现我要离职后，还丢了句话给我：“懒得和你说话。”

这转变，很奇怪。她这句话，好像我每天逼她和我说话一样。

黑人问号

可能，之前她喂我喝的心灵鸡汤不是真的汤，而是为了挽留我继续工作来减少她的工作量。找到新员工之前，老员工是要做这些琐事的。

感觉她对我的好，都是假的，只是为了她自己。

有个不知道是土著还是马来人的叔叔，我觉得他年轻时应该很帅。他背着粉红色背包，angry bird的，可能是女儿用过不想再用的书包，还有铁制的迷彩水壶，看起来很有质感。他看到我总是会笑笑，有时推着公鸡车，载着洋灰经过我的时候会停下来，坐到公鸡车上和我说话。

他问我，“有没有再找新工作？” “这个工作或根本就不适合你啊，你还那么年轻，应该去公司啦，超级市场，应征才对。” “如果没有工作，继续做这个也没关系，只要是暂时的就好了。” “有时太阳很大，看着你们做事情会sakit hati。” “你要走了啊？搞不好会在超市看到你打工呢。”

跟刚刚的老阿姨说着完全相反的话，也因为他的话我决定辞职。我自己是不喜欢一直换工作，所以刚开始做时也没有想多，但是在扫地时我觉得很没有目标，辛苦另一回事，比较困扰我的是这个工作太无聊了。对啊，为什么念完STPM后会跑来扫地，很奇怪耶。虽然我说我喜欢不用脑的工作，但是也太不用脑了。

后来就只做两个月了。够了。

看过兔子喂奶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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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到什么？

偷懒。要找适合的时间地点来偷懒。起初偷懒得有点心虚，后来想到，那些卖票的人，根本就轻松到爆还拿我们做得要死不活一样多的薪水，而且我工作都做完了，只是为了不要让别人看到我无所事事，索性躲起来，装作很忙，忙得你看不见我，看不见我就不会想起我。

我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当作藏身之地，带书去看、带零食去吃、带耳机看影片、上网、画画。

高明，我觉得我有点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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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做了两个月，工作岗位换了一次。

第一个月我扫落叶。刚开始时，真的要我的命，天气酷热、汗流浃背、孤独。回到家懒得动了，全身酸痛，脚掌起水泡，之类的。

拇指甲不知为何淤血，还有被许多不知名的蚊虫叮咬，穿长裤包鞋也遭殃。

几天后也就习惯了。

我扫地时的buddies，有滚轮的垃圾桶，粉色少女心扫把和畚箕

后来发现卖票的真的很闲空，他们就烦恼做什么来打发时间，玩手机，念书，睡觉，聊天，讲笑话。这样不公平的工作分配，也是我想离职的原因。我觉得我不差，能说华国英，要亲切能亲切，学历也不赖，为什么不把我分配到柜台。后来我才知道柜台工作的那些都是和高层有关系的，有靠山，就可以边工作边睡觉了，好棒棒。

第二个月，我洗厕所，还有打扫一些室内环境，比扫叶子好很多的工作。

我好像在做家务而已。新年期前我都工作，大扫除没能参与，在清理农场时，感觉很愧疚。

要离职前的最后几天，我们一直被请吃东西。老板啊，那些大叔啊，请喝汽水、吃柑、吃饭。其实介绍我这个工作的朋友，还有另一个小学同窗，也和我在同一天离职，我们三个说好的了。

后来拍照片，拿薪水，完结了我在那边的生活。

没有什么舍不得，增加经验值了。

谁会吃饱没事选择做清洁工啊？

迷彩香蕉树！不确定名字，不过样子好好看啊。

我问妈妈：“你会不会觉得你女儿做的这个工作很丢脸啊？”

妈妈：“ 不会啊，反正是你自己选的。”

所以，只要我觉得没有什么就没事了。

有天，亲戚来我家，刚好爸爸载我放工回家。

亲戚说：“哇，原来你也会做工啊？” （好像我哪里得罪到她，说话语气很轻佻）

我：“会啊。”

亲戚：“你做什么工？”

我：“清洁工。”

亲戚：“ 蛤，这样你也要做？！” 一脸震惊。

亲戚很三八的感觉。后来妈妈说，以后只要亲戚问我工作，我就说是在打杂的就好了，清洁工比较 “ 难听 ” ，好像你时时都面对着肮脏东西，搞得你很肮脏。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呢？我觉得清洁工是很高尚的，没有清洁工就没有干净的环境啊。在家打扫也是家里的清洁工，be proud of it，我用劳力换来金钱，没有什么不对。

兔子。这个睡觉姿势不错喔。

可是，渐渐地，我招架不住亲戚的盘问，我做这份工好像很不对。

“ 状元扫地会不会太浪费？”

新年聚餐，亲戚大声说：“你要吃多一点咯，扫地很累！” 在我听来他是要在场的人都知道我在扫地，而不是真的要我吃多。敏感了点，可是有想法，好过任人摆布。

再加上我还依赖家人的載送，我显得“很不应该”。

水牛叫声不是哞哞，有点像小狗吠的声音，很可爱哒

聚餐那时，大伯一直把虾子夹给我吃，然后对我说：“很好啊，那样没有压力，之前你做补习老师还要备课，学生又难搞，做这个轻松多了吧。” 他又说：“ 你家那个是老车嘛，不是power steering，也不是自动挡，很难驾哦。”

我大哥听了说：“就是啊，驾久了muscle都出来了。”

对于这两个男人说的话，我热泪盈眶，终于有人说几句谅解我的话了。我也没想过会被人谅解。20岁了，还不会驾车，这个很不像话，我被说过无数次了，但是能怎样啊。

我对朋友说清洁工的事，他们也觉得没怎样啊，我对着他们比较轻松。

友人1：哎呀，辞掉吧，那么累，薪水又少。

友人2：别别别，你以为工作好找吗？

我：这个工作无聊到爆，整天就是扫扫扫的。

友人1：你无聊啊？你把你扫过的叶子再撒出来扫一遍啊。

……

诸如此类，还是没有代沟好。长辈经历太多事物，不小心变得险恶了也不意外，就那样吧。

因为做过，所以理解。

我变得比较注意清洁工人，那些在深夜的购物商场的、在清晨的无人马路边的、还有想起之前学校洗厕所的kakak们。

这个工作真的很不简单耶，要有心理素质。

曾经，我同学在清洁工来搜集班外面的垃圾桶问我：“如果那是你母亲，你会怎样？”

我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是，心酸，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在学校和妈妈见面的话，应该会更激发我读书的心吧，没有钱就得读书，有时的确是环境问题造就了一切，本来就没有公不公平的这回事，面对现实比较实际。

然后我也想改变想法，清洁工的贡献很伟大，但是他们并不卑微，也不一定是社会底层啊。简单来说，不要太小看清洁工了。

最近看报纸看到，中国的厕所管理员都要有大学文凭。

又是刚刚问我问题的那个同学，我觉得她很有趣，因为她说小时候填志愿时，她填了农夫。

我笑了，不是取笑的那种笑，是觉得她有想法，很难得。哪里像我，妈妈是老师，我也觉得我要做老师，其实我不想做老师，那个只是表面话，好过对别人说我没愿望。

长大后发现，有能力买一块地，种田来过生活，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，而且现在食物短缺，黑心食品又一堆，能自给自足是很好的。

所以说，农夫有什么不好啊，有什么不好的职业吗？为什么小时候会被灌输这个职业很好，那个职业不好，觉得这个教法 so bad。

三毛小时候也说过要当拾荒者，结果别老师骂了（忘记是不是骂了，总之她不被谅解）。拾荒者，这个梦很美呀。真心佩服三毛的想法和能力，后来还跑到沙哈拉和荷西一起过生活。

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吧，喜欢就尝试，勇气是生活给的。